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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創] 宣城人的故事——《向包村灘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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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于 2025-5-16 10:26 | 只看該作者 |只看大圖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來自 安徽宣城來自: 安徽宣城
                                                                                           《向包村灘傾訴》





        進村的林蔭大道依然如一個親切的守候。我在包村灘的小村莊前后逛蕩,寂靜的連狗都懶得叫,我捏住鼻子憋著嗓門模仿公雞叫,反復幾次,才終于聽見了守巢的公雞響徹村莊的回應。

        包村是一個被皖東南水陽江清澈的水域隔開的一片鄉土。是一座像島嶼一樣的村莊。雖然說土地面積不及水陽江圩區邊角之地,可它特殊的美是其它地方不可比擬的。村莊和公路南北毗鄰,北面是東西逶迤的名為“雞頭嶺”的小山群。河流由東向西在村莊的最西邊拐彎,朝南與南面老山下的支流相匯,再緩急地往水陽江的主流奔去。進村現在是橋梁,過去是渡船。渡口處水深清幽,兩岸清藍的水草在波紋里晃動著北山的倒影。在現代的水利發電站沒有建成攔水壩之前,河流沿著村莊的灘沿湍急而下,河道由窄變寬,由深漸淺,形成寬闊的忽深忽淺層次分明的溪流水域,水底鋪滿五顏六色的鵝卵石,間有巨石凸出水面,水流的韻律更為響亮悅耳了。夏日的黃昏,夕陽焰紅的裙擺搭在流動的水面上,村莊通往河流的小道上,陸陸續續地來人了。灘沿一岸的洗菜、淘米、搗衣聲混淆著嬉笑怒罵,那是外婆的大嗓門呼應著鄰家婆婆或者更年輕婦人們滑入水流的方言。我和表哥表姐以及村莊半大的孩子,此刻的耳朵已經全部憋在水里啦。花花綠綠的魚兒在石縫之間躲閃游弋,長的,扁的、胖的、瘦的、它們也許從綿延的山群中來,或許逆流而上前往山群中去,它們是皖南山溪河流的精靈以及我的伙伴。一不小心,我新買的小涼鞋在水里丟了,嚇得我大喊小表哥,他敏捷地像一條刀鰍鉆入流動的水底,在石縫中找了回來,再撲騰撲騰地揚起浪花,高高的把鞋子舉起水面,卻成為了我記憶里永不丟失的一只鞋。有時候,我半大的表哥腳踩著兩瓣腰盆子,手持一根長竹竿,正在流動的河流里,踏波而來,腰盆子里是一堆上了村莊便化為炊煙的魚兒,那一條條炊煙啊,一定有著看不見的七彩的顏色。男人們呢?我大舅呢?他在田間地頭,正扯著一把青草擦拭著镢頭,汗味裹著泥土,光膀子披著夕陽的紅緞子,被柔柔的汗水滑動著。村莊的房子是河底的鵝卵石堆砌起來的,像是一朵朵形態各異的大蘑菇,會冒煙的大蘑菇。棗樹,梨樹、桑葚,還有那老得駝腰弓背的柿子樹,像野花飄搖在門前屋后。天黑了,星光撒滿河灘。星星比燈光亮。

        晚飯后,村民們,循著鵝卵石墻面逼仄的彎曲巷道,你來我往。狗兒們跟著人的關系串門,也隨著人的關系吠叫。我怕狼和豹呢,聽說過去,有幼兒在自家的屋前涼床上被狼拖走了。有了村里成堆的狗兒,孩子們可以在夏日的星空下安心的睡去。曾經,小表姐在西灘上放牛,曾被一只隱藏在樹丫之間斑斕花豹驚嚇,那只花豹從何而來?從綿延的北山還是從獨守南邊支流的南山而來?應該是北山吧。它肯定在北山的一隅看見西灘青碧的草灘上吃草的牛群,它悄然下山淌河,靜待時機。是牛先發現的還是我小表姐先發現的?小表姐恐懼地驚叫,招來了田間地頭以及其他的放牛的村人,那頭敏捷的豹子最終逃走了,卻沸騰了村莊的下午。它去了哪里?去了一個夢境般的時光里!先是我時常撫摸的黃牛,不見了。那么溫順啊,眼神向我坦露著信任和親切。它生時為了大舅一家的口糧,死也為了大舅一家的口糧。接著是我小舅一家率先進了城。有文化的小舅與土地無緣,從民辦教師到長江某處的沙場承包人,他的眼里是開放的城市,是擺脫農民的身份,是有錢的老板和時代的機遇。進城后的表弟再也不用巴巴地站在鵝卵石的門口,等我搭著三輪車從城里顛簸著過來。那年,五歲的他,八歲的我偷著小舅的煙躲開圍桌喝酒的長輩,在大舅的田園子里,吐著煙圈,就差了兩杯酒。進城了之后,我帶他在老街的拐角里看港臺片,有些情節讓表弟晚上做噩夢,時代的色彩比狼的傳說刺激多了。接著,我大舅媽得病死了,那獨具一格的油炸河蟹是淳樸的味道,被淳樸的她帶走了。

        二、

        包村無論多美,深藏在我心底的時光多么動人,那只是我,一個相對來講不愁吃喝城里人的視角。包村土地少,每戶的人口又多,小表哥以及他的發小們都即將成人,必須要生存,他們的父輩整日在僅有的土地里耕作,換來的依然只是衣衫襤褸,家徒四壁,僅夠糊口。美麗而溫情的鄉野,漸漸的成了外婆和大舅這兩代人的留守地。十六歲的小表哥先是去了城里的遠親家學做面條的手藝。寄人籬下,不僅是學徒更是義務的勞工。一次母親和小舅媽買了水果去看他,他眼含淚水怯怯地說“以后不要買東西給我了,他們會以為我偷了錢”。之后,父親便找了關系讓他在廠里當了學徒。彼時,我腳穿小表哥發了學徒工資后新買的黃皮鞋,無知的我像是吃了他一道霸王餐,少年的我一身街痞氣——物質、蠻橫,自私,在憨厚的表哥面前,有著無恥的城市親戚的優越。他寬容的就像那頭老黃牛。再之后,小表哥和他的發小們,四處分散,匯入各個城市的工廠,工地,街道,棚屋,大都在江、浙、滬一帶輾轉。他們注定艱辛,不僅是肉體的,更多的是剛剛成年的還是孩子的他們,感受到了的是階層之間巨大的無法跨越的區別之下的自卑和無奈。高樓大廈,燈紅酒綠,西裝革履,香車美女,讓他們在灰撲撲的工廠,工地,烈日之下煎熬著迷茫的青春之心。他們成了城市的工廠流浪者。居無定所,事無長期,不是流浪是什么?在各個城市最狹窄和臟亂的街道的出租房里,消耗著最美的十年啊。小表哥曾經是包村那一條河流的王者,在夜色的波流之間,在披星戴月和狂風暴雨的夜晚,用一個少年的經驗和勇敢收獲著滿滿的魚兒貼補著家用,那一刻,他是自豪的,是讓我羨慕的。在城市,他卻成了一條河底卑微的灰色小魚,膽戰心驚,茫然無措。他們也大多是只上了小學便輟學的一輩,從鄉村的少年成為城里的打工者,本質上就是謀生給家里減少負擔,能掙到錢貼補家用的卻不多。從鄉村的少年到學會思考如何在城市里生存下去的青年,他們就要把純樸的心靈交給現實而詭譎的社會去磨煉,這樣的歷練,首先要剝掉包村的氣息,再剝開本性的差別,什么能做和不能做,在痛楚和改變的反復之間得到和失去。在上世紀的尾聲,我外婆的一家人就這樣被分散了,當然,外婆的一家代表著包村的整體,是時代的趨向。包村溫情的氛圍就這樣漸漸地有了裂痕。

        在我的角度里,包村有著世外桃源似的美,親切如家人的村民,而我這個“街上老”,自小感受街上的環境,就會有枯燥、乏味,也會在更為市儈的氛圍里暗生失落,再結合我的個人傾向,包村便彌補了我在心靈、精神以及人情里的缺失。而在小表哥他們的角度里,包村灘的貧瘠是令周邊村莊的姑娘們嫌棄的,那些美麗而純粹的時光只有童年才配擁有。掙不到錢,就要打光棍,掙到了錢,首先就要推倒鵝卵石的房子,蓋磚瓦樓房。美麗、貧瘠和現實只是角度和生存的轉換。鵝卵石的房子具有地域文化的美,一片,一片啊。而在現實面前它又是刺眼的“窮”。鵝卵石的房子來源于老一輩的生存智慧,相同的功用——成家,養育后代。大舅說,那一年,把土房子推掉,一板車,一板車的從河灘里搬來一塊塊堅硬的鵝卵石,汗如雨下,心如花開。牢固的鵝卵石房,滾滾的洪水也不能將之推倒,只留下一道道穿不過去的水印。千篇一律的鋼筋水泥“盒子”房越來越多,鵝卵石的老房子和我外婆的那一代人卻相約似的離去,“盒子”房越做越大,人卻越來越少;外婆家原有十二人的大家庭,最后只有大舅一人獨守老房與土地。小表哥說,大舅時常在田間地頭耕作的時候,累了熱了,就著土坎子上一屁股坐下來,他會吹起口哨。口哨一響,一陣陣涼風也來了。以前有清澈的河流,日夜從東趕到西,河流帶來了皖南深山里最清涼的風,什么時候路過包村灘,大舅心里仿佛知道。這是他用一輩子對土地的虔誠,換來的靈性。現在還吹口哨嗎?我望著河灘一片片灰白色暴露在外的鵝卵石,最終,我沒有忍心問。

        三、

        城市也是一條嘩嘩的河流,虛幻的色彩交織著無限的誘惑,其間隱藏著的是一道道難以認清的障礙,是被獵與獵人,也許更是一張物質獵取人性的大網。
        大表姐,小表姐相繼出嫁。從鄉村到小鎮再到城市。小表姐深陷迷幻,在獲得與失去,攀比與失落之間,無法識別安身之根本。從商多年,有過令人羨慕的過去,當被時代的大網重新篩選,失去原先的輝煌時,落差感讓她把心中的積怨從自身轉移到了表姐夫身上。難道不正是夫妻曾經的同心,才有了如今安身立命之基礎?有房和車,有自己的小店,有多年打拼的經驗。在失去原先的生意后表姐夫重操舊業,開貨車,收入也相對穩定。在她的小店里,她向我喋喋不休埋怨表姐夫的種種問題,她認為失去的曾經,和表姐夫不善經驗有著脫不開的關聯。我試圖站在雙方的角度客觀的勸解,卻被她快速的反駁止住。其間,我驚訝于她眼神里竟有了嫌棄的表達。回顧他們曾經生意的社會關系,我認為更重要的是在她心中,在這個時刻要求失去自我,懂得變通追逐利益的時代,表姐夫未能如她所愿。能不能屈膝全然的為利,是一個人對活著的原則取舍,強迫一個人突破底限,是對他精神上最大的傷害。而在時代的共趨里卻成了身邊人的指責,況且在復雜的爭利的背景之中,賣尊求利,也不一定能獲取利益的延續。在他們夫妻共同經營的那幾年,表姐夫起早摸晚的辛苦,周邊人是有目共睹的。雖然,表姐夫脾氣有點暴躁,也小賭和酗酒,但都未影響家庭之根本。這些缺點,有地方習俗的共性,也有不可窺見的內心壓力。況且,表姐夫面對表姐如今的冷落和強勢,表現出了出乎意料的克制和反思。比如戒賭,上交收入的大部分,并承擔房貸。夫妻之間應該懂得看見和理解,這決定著內心的緊密相連,決定著是否能夠面對社會起伏的能力。悲哀的是大多數人都活在周圍人的眼光里。表姐的要強之心在熟悉的圈子里倍感失落。夫妻情誼跌至低谷,分床而居。令我更不忍心的看到的是,她用她五十多歲的身體在抖音里扭動著輕佻的舞姿,空虛之態頻頻推出。心底的落差需要在網絡的世界需求平衡,獲取那輕薄如符號似的點贊。

        不可否認,生活的不易同樣需要網絡上的推銷,但是實際的情況是她已沒有資本向網絡討要生活,那些屏幕之外的眼睛已經經過了無數次的歷練,寡淡的內容和軟件變形的包裝,已無法滿足各種奇異的需求。如果抖音能成為她的精神依托修復她積怨的情緒,也是一劑良藥,可是我看到的是一種更深的失落。還有一個重要的外因,他們的女兒在某一線城市已于男友漂泊多年,此輪房價的下跌,給了他們購買城郊房源的機會。男友家庭拿出的數額微薄,表姐不得已賣出原有的大套房和車庫購買了小套房,套取現金,兩代三方傾囊而出貸款終于讓女兒有了小窩。這一切向外延伸的壓力,復制在千萬家庭的身上,讓無數的家庭在時代的颶風里晃蕩。風浪過后,還有什么比夫妻能攜手到老更為珍貴?不久之前,表姐的堂弟請客,表姐夫獨自前來,他一改往日的率性,克制酒量,多以沉默以對,相比往日,相聚氛圍暗淡不少。大家心明,只字未提現有之事。席間,表姐夫暗自付錢,他知道表姐堂弟生活窘迫。似乎大家都在失去,又未完全失去。



        四、

        外婆已在北山躺了多年。活著時,她在老屋的后院里是否會偶爾抬頭望向北山,想著那里以后也會是她的歸宿?生前她總是忙前忙后,仿佛老屋里總有拾掇不完的事,她惦記著老屋里的每一件家什,每一只雞以及田間的每一棵莊稼,惦記著在外的親人,惦記著在城里的我們。她在世時,無論她的孫輩們有多大,大舅、我媽、小舅都還是她的孩子。她把惦記轉換成相聚的日子里一桌桌豐盛而美味的菜肴,轉換成日積月累的腌豬肉、咸菜以及肥美的家禽和籮筐滿滿的雞蛋。外婆越老越卑微,相聚時嗓門越來越小,她敏感而謹慎地把目光投向每一個子孫。外婆喊了我三十多年的乳名,而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全名。外婆九十三歲去世,最后的幾年她在冬天的老屋的后院一跤把她摔到了床上。不能下床的她,終于有時間回顧她的一生。外婆將近百年的生命,無非就是在時代的更迭中卑微的活著。無非就是作為一個母親在最為困苦的時候,有著難言的抉擇和堅韌的不被理解的承受——遷徙,再嫁后有了小舅,母親的過繼。到最后,她想起了她的老家安慶,老家的土地上有她的父母親。在快要離開人世的時候,她說她想回去看看,卻未能如愿。在最后的時光里,家里只有大舅和光棍的大表哥照料著她。與她如影隨形的是一張床,一扇老木門和一格幽暗的窗。做為她疼愛的外孫,在為她封棺的那一瞬,我忍不住跳上支撐棺槨的凳子,在她的額頭深情的一吻,那種冰冷仿佛是她用她的身體告別人世的語言。

        清明像外婆的一聲呼喚 ,我們都回來看她了。我望著外婆掛在堂屋墻壁上的遺像,她仿佛又喊了我一聲。她看著我們在老屋里相聚,她又等了一年。其它的日子,外婆靜靜地看著大舅,哦,還有更早去世的大舅媽,她們看著他在老屋里像她們在世的時候一樣,里外拾掇,我不知道大舅是否會在某一時刻會看著他的母親,他的妻子,說著她們活著的時候從沒說過的話。只要有大舅,外婆仿佛還在,老屋依然是溫情的。這么多年,春節如果沒去包村,年味就像被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雖然,春節的人流越來越少,年味變得客套而陌生,但我總能在包村的氣息里感受到往昔的場景。有一年,我和妻子給大舅拜年,這一次只有大表哥和他五十多歲的女友陪著大舅。屋外,是雪后的清冷,屋內,炭火盆滋滋地燃燒,我們用火鉗架著年糕,幽幽的香味緩緩地在老屋里飄散。這樣的氛圍把人心拉近了。妻子和大表哥的女友說著話。她說:“她在農貿市場做清潔工,起的早,工資少,除去租房和開銷,余不下什么錢,還要給未婚的兒子攢點。”她把一雙近似男人一般粗糙的手撐開,向火爐前靠了靠,氣色有點泛黃,清瘦的臉龐層層褶皺夾著炭火的幽光。從五官上依然能看出她年輕時的清秀。她一直低眉垂眼的等著妻子輕輕地接話。妻子說:“哎,真不容易”。接著,她又說:“不起早不行啊,廁所都要搶著掃,三塊錢一次呢!”妻子“啊”地一聲,把目光投向了我,我又把目光遞給了大表哥,他卻憨憨地笑出了聲。火盆嗞啦著跳出碳星,在空中躍了一下,再成灰落進盆內。

        父輩們也老了。老的爬不了北山。清明節我陪他們在面朝北山的河灘上給外婆燒紙錢。風揚起紙灰在河灘肆意飛舞。大舅、母親、父親,在此刻沒有交流。他們虔誠地各自占據一隅作揖拜祭,各自地喃喃自語。他們似乎要把各自心里的話交給燃燒的紙錢轉達給外婆。除了內心的愧疚和懷思,至親的人總要把一些話留給清明的紙錢。拜祭結束后,八十多的大舅緊握著近九十的父親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在荊棘叢和坑洼的河灘小路上,我向前趕了趕,用手機連拍了幾張,溫馨和悲傷同時在心底交織,我知道這樣的場景越發珍貴。

        村莊的墻角依然有捆捆的柴垛,它們有的等了一年也沒有成為炊煙。一切都還在貫性的延續。只是,柴垛和緊閉的大門、舊黃的對聯、沒有輪子的開裂的板車架、碎裂的窗口、頹圮的老房、以及搭在墻圍子上枯黃雜亂的藤蔓,它們仿佛被相繼而逝的老人也帶走了靈魂。實際上,每一件鄉村里事物的存在,都有它非凡的意義。比如柴垛,春天有花香,夏天有涼蔭,秋天是炊煙,冬天是溫度。它們,不止于柴垛,一切村莊的生靈都是自然與人之間的循環。


        五、

        水電站,攔水壩以及灌溉周邊田地的引水渠,致使北面的河道常年干涸。河灘的小路野花點點綻放,只是沒有了河流的伴奏。過去和現實的交織,讓一切都顯得有些虛幻。等我發現河道長滿荒草的時候,汩汩地水流聲便流進了我的心底。水聲涌來了童年。童年的我陪小表哥在村莊西邊的河灘上放牛,牛蹄噠噠,哞哞地叫聲此起彼伏。牛兒和牧童,碧綠的青草,清澈的流水,向晚村莊鵝卵石的房頂上的炊煙,也將畫滿村莊的上空。過去,交通不便,包村的地理環境尤為特殊,這也使得包村比一般鄉村更為封閉,相對的它也比其它村莊更為純樸,鄉情也更為濃郁。再回首,卻是童話般的迷宮。他們在這樣的緊密的人情氛圍里,讓童年只屬于童年,他們是這片土地的野蜂飛蝶,他們是自然的一部分。其實,我們都不懂彼此之間的羨慕。單調、約束和勢利的城里生活與自由、溫情、樸實而貧窮的農村生活是我們不能共通的現實背景。

        時代之上會不會有一雙憐憫的眼睛,我不知道。多次在包村灘裸露的河灘徘徊,北山近,東山綿遠。安息的外婆以及相繼逝去的村民,他們生前同村不同輩,死后不知分何界。我凝視北山久了,仿佛入界了外婆還在的包村,越久外婆就越年輕,村莊也就越年輕,清凌凌的河水從西邊流過來了,是的,這是能讓人回溯到從前的白日夢。真假之間,源自心靈。枯竭萎縮的斷流還在,白晃晃的鵝卵石還在,河流的氣息在它們的身上從未褪去。包村灘是憐憫我的,在物質全面入侵人性的時代,在我的人生各個階段都給予了我不可或缺的溫暖和力量。童年那群陪我游蕩在河灘、田野,摘果子、吃掰來的烤玉米的伙伴們,是親老表,是老表的親老表,是比老表還親的鄰居的孩子。那時,村莊的門是通的,床是通的,酒桌是通的,人心是通的。我不是贊美貧窮,但是我知道正是物欲分割了人心。村莊環境的破壞,老輩的離去,年輕一輩各奔東西的打拼,以及后期帶回來的各類攀比,虛榮如鋒利的切割機,正把原有的"通",一截一截的切斷。上一輩沒有時間和空間被時代的各種物欲以及延伸的情欲誘惑,他們耕種有限的土地,微薄的收入如果能喂飽一張張饑餓的嘴,便能欣慰于一年辛苦的勞作。土地和人相互孕育,每一片土地的上的村莊和人,風貌都是不可復制的。

        城市高樓林立,每一片小區都是村莊和鄉鎮的分割。每一片小區都飄蕩著無數村莊的氣息。年近五十的小表哥,多年前已離異。為何離異?拋開雙方的倫理偏見,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怎么能與現實同行?雙方結婚時都是三十有余,女方比小表哥還要大幾歲。單憑相貌和品性,小表哥是優勢的;但是城里無房,又僅是一個市場的打工仔以及貧瘠的包村,卻成了一個在市場搞批發多年的女方家族眼里的包袱和礙眼的疤痕。快速地閃婚,有了兒子之后又匆匆地離婚。一切如契約般地現實。我曾問過小表哥,你為何對一個現實的無情的女子還這么在意?他說他能啊,她會做生意。我似乎有點明白了。他在她面前一直有著自卑的姿態,無論包村在我心里有著多么不可替代的位置,在現實和世俗面前也是卑微的。小表哥一直以來,在長輩和同輩之間都有著較好的人際口碑,在我的心里我對他的親切感從沒改變。然而,從他對婚姻的理解, 我發現他似乎一直被一條叫作——背景,處境、生存和世俗的鏈條所束縛。我對他少年的時候徹夜在月光下靜謐的、風雨中的打漁時光一直懷有抑制不住的浪漫遐想,勇敢、神秘,生存和生活悄然銜接,仿佛這里面有一個一直尾隨跟蹤的我。現在,我知道了,這種神秘是一個我們看不見的自己。知道自己,是一種神秘的存在。包村有這樣一個群體,一直未婚的和離異的光棍們。夜晚是單身的他們難捱的時光。他們時常相聚,打發寂寞,說著包村的人,卻延伸著向外的事。無非是誰現在如何,又不如何。他們帶來寂寞的女人,并以此為傲,仿佛身邊有一個女人就能彌補心底的傷痛和以及尊嚴。寂寞的女人卻從不會付出真情,她們貪婪地抓住他們的心理,來彌補虛榮或報復被傷害和冷落過的日子。或許,他們是這種模式的受害者,也是參與者。人到中年的小表哥終于從這種重復中感到疲倦,他在某一天對我說,等他干不動了,回包村繼續大舅的日子。我的小舅夫妻也說要回包村,他們用幾十年的時間也只是盡力地為小表弟的上海房子添磚加瓦——包村在精神上和尊嚴上都可以給他們解放。目前,我知道的,就有小表哥的大老表的小老表,有小表哥的發小,他們都長住包村。回歸的他們盡管原因多種,無非是在城市的樓林里失去了生活的理由。包村,安放著他們記憶里的一切——童年的時光,親切的鄉民,土地、河流等等。這一切,都化成他們重新生活的力量,包村是愛他們的,包村比他們自己更知道他們需要什么。小表哥的生活過得越來越簡單了。養兒,還房貸、抽空探望大舅,期待回歸。

        每一個包村的人心中都有一個包村,逝去的,回歸的,拋棄的,包村都是愛他們的。包村或許在三五十年以后,會徹底地隨我小表哥這一代消失,朝著外婆的方向而去。如果真有那么個世界,靈魂是否會明白什么才是“人”最需要的,是否會把村莊一樣一樣原生的東西都要虔誠地找回來?我也很想知道。



        2#
        發表于 2025-5-16 15:03 | 只看該作者 來自 江蘇來自: 江蘇
        據說“鮑村灘”狠。。。。。。
        3#
        發表于 2025-5-16 15:08 | 只看該作者 來自 江蘇來自: 江蘇

        4#
        發表于 2025-5-17 10:29 | 只看該作者 來自 中國來自: 中國
        后勞山 發表于 2025-5-16 07:03
        據說“鮑村灘”狠。。。。。。

        干不過邵村吧?

        還有更狠的烏木溝。
        5#
        發表于 2025-5-17 18:14 | 只看該作者 來自 中國來自: 中國
        有情有義的樓主,文字樸素但有情,文章悠長義凸顯,看的我眼圈紅潤如其中之人,深情而感動!
        6#
        發表于 2025-5-18 07:47 TA使用手機在宣城論壇發帖啦※★☆ | 只看該作者 來自 中國來自: 中國
        包村灘的混混比較多……
        7#
         樓主| 發表于 2025-5-19 08:53 | 只看該作者 來自 安徽宣城來自: 安徽宣城
        徒步穿越 發表于 2025-5-17 18:14
        有情有義的樓主,文字樸素但有情,文章悠長義凸顯,看的我眼圈紅潤如其中之人,深情而感動!

        耐心看完的人不多 ,問好
        8#
        發表于 2025-5-19 08:53 | 只看該作者 來自 安徽阜陽來自: 安徽阜陽
        單調、約束和勢利的城里生活與自由、溫情、樸實而貧窮的農村生活是我們不能共通的現實背景。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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